风在耳畔呼啸,山林在视野中急速后退,细微的沙粒吹打在脸上,带来丝丝痛意,林夕仿佛毫无察觉一般,在崎岖的山道上极速驰骋,清亮的眸子中已经覆盖了一层淡淡的血色。
身体宛若火炉一般,滚烫通红,豆大的汗珠不断的从全身各处渗透出来,视线已经开始模糊,天地也开始旋转起来,林夕知道,这是极度疲倦身体脱力的表现,哪怕他是入灵境九重巅峰的修为,拥有五行体,这般不眠不休的急速狂奔,身体也有些撑不住了。
当然,以五行体强大的身体素质,现在只需要休息半个时辰,就可以回复体力,只是,心中那股恐惧已经快将他给完全淹没了,他不敢有丝毫的停顿。
又过了一会儿,他感觉身体快燃烧了,脑海中一片空白,眼睛被汗水充盈,火辣辣的疼,周围一切都模糊了。
他稍微放慢了速度,手上空间戒指乌光一闪,一小口甘甜的地乳出现在他口中,被吞下肚,将眼中的汗水拭去,四周立即又清晰明朗起来。
他一边炼化地乳,一边施展流光遁影身法,全力朝翠山居赶去,急速行进的身体在身后拖出一道浅浅的残影,预示着他的流光遁影身法已经突破到了小成境界,只是,这只能让他的速度提升五成罢了。
连续两天的赶路,已经让他精疲力尽,不过,在地乳的滋养下,身体的疲劳开始慢慢消除,他继续全速狂奔。
“快点!再快点!”林夕在心中呐喊,宛若一道离弦之箭,撕开空气,将汗水与灰尘远远甩在身后,在喝下第四口地乳时,视线的尽头,翠山居已经遥遥在望。
魂念宛若疾驰的飞鸟,带着林夕焦急忐忑的心绪,降临翠山居,一瞬间,流泪呜咽的刘伯、凌乱的花园、断折的花草印入脑海,他的心剧烈地抽搐了一下,来不及多想,魂念迅速扩张,笼罩整个翠山居,寻找那个记忆深处的身影,只是,魂念找遍了整个翠山居,却一无所获,他的瞳孔登时化成了血色。
“不!姐姐!”
恐惧如潮似浪般拍击过来,将他打进绝望的深渊。姐姐的笑容,那温柔的声音,儿时的点点滴滴仿佛都化作了利剑,将他的心刺得千疮百孔。
林夕疯狂的奔跑着,片刻后冲进了翠山居中,不到一息时间便出现在了刘伯跟前。
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,林夕抓住刘伯的双手,颤声道:“刘伯,姐姐在哪?怎么样了?”
刘伯擦了擦眼睛,将泪水擦干,林夕的身影印入他的脑海,他老泪纵横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惊喜,忙道:“少爷你可算回来了!快去救救小姐,小姐她被青云城三大家族之一的郭家少爷郭义抓走了!”
“被抓走了?姐姐被抓走了?”林夕失魂落魄的念叨着,仿若独自一人置身于茫茫雪海之中,格外的孤寂与寒冷。
到现在,他又怎会不明白,是因为他,姐姐才被抓走的!
是因为他打伤了郭义,才引来这场祸事,殃及了姐姐和刘伯。
无边的自责宛若洪水猛兽,啮骨噬心,林夕痛苦的跪在地上,大口的喘息却无法缓解心中剧烈的疼痛。
“姐姐,都是我不好,是我不好……”林夕伏在地上歉疚的低喃着,忽然,他倏地抬起头,猩红的眸子中蕴含着滔天的杀意!
“郭义!”
“不管你有什么身份,我林夕在此发誓,不杀你,誓不为人!”
林夕起身,一头乱发迎风而舞,如刀剑般锋利的目光带着浓烈的煞气与杀意,身形晃动,几个纵身后,消失在翠山居外的青石小路深处。
刘伯看着林夕离开,泪眼模糊,颤颤巍巍的走到翠山居外,望着青石小路的尽头,喃喃道:“希望还来得及!先祖保佑……”
……
小道上,郭义面带笑容,纵马向前,说不出的得意,身后不远处,四个仆从抬着花轿,快步跟随。一阵清风吹过,将花轿一侧的帘子掀起,露出里面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丽人。
林月坐于轿中,面色平静,无神的美眸定定的注视着前方,仿若那里有她朝思夜盼却无法看见的身影,回忆如潮水般涌来,将她淹没,她不愿挣扎,甘愿沉没在那记忆的深渊。
“老婆子,这娃娃你从哪里抱来的?”
“刚才我去外面扫雪,就发现这娃娃被棉袄裹着放在门口,我四下看了看,又没有发现人的脚印,这大冷天的,娃娃那么小,放在雪地里岂不是要冻坏了?所以我就抱回来了。”
“来,让我抱抱娃娃,啧啧,这娃娃,长得倒是漂亮,跟小月儿小时候有的一比。”
“是啊,这么漂亮的娃娃,也不知谁家父母这么狠心,在这大冷天里把他给抛弃了。”
“今年风雨不顺,旱涝频发,很多农户地里庄稼颗粒无收,现在冬季又漫长寒冷,我心想,兴许是哪户人家养不起这个娃娃,所以送到我们这里来的。”
“若是这样,我们收养这个娃娃吧?正好可以给小月儿做个伴。”
“好啊,小月儿知道后肯定会很开心的。”
“走,我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月儿去。”
“爷爷奶奶,这是什么啊?”
“这是刚出生的婴儿。”
“婴儿?他好小哦!”
“傻孩子,你刚出生时也只有这么大呢。”
“奶奶骗人呢!我刚出生时肯定比这大多了,你看,我现在都这么大了,他还只有那么小,一丁点大。”
“哈哈……小月儿,你现在都三岁了,他才刚出生不久呢,等他有你这般大的时候,也会长得和你一样大的。”
“真的吗?他会长大吗?”
“是的,他会长大的,以后还会长得比小月儿更高、更大呢。”
“那他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?”
“等小月儿长大了,他也就长大了。”
“哦。”
“老头子,给这娃娃起个名字吧。”
“起名字?好,让我想想,该起什么名字好呢,给小月儿作伴……不如,就叫林夕,小名叫做小夕夕,如何?”
“林夕?好啊,这名字很好听,以后你就叫林夕了,好吗?”
“小夕夕……”
……
“爷爷奶奶,小夕夕怎么还不长大?这都过去十天了!”
“傻孩子,这才十天,小夕夕怎么可能长大呢!小月儿,以后你就是小夕夕的姐姐了,要有耐心知道吗?”
“哦,小月儿知道了。”
……
“小月儿,你怎么跑这来了,快去吃饭了。”
“不,我要看着小夕夕长大。”
“好孩子,小夕夕长大还需要很长时间呢,先过去把饭吃了。”
“小夕夕长得好慢哦,这都三十天了,还是这么小,真希望他能快点长大。”
“小月儿别急,爷爷不是说了吗,等小月儿长大了,小夕夕自然就长大了。不吃饭,小月儿怎么能长大呢?小月儿不长大,小夕夕怎么长大呢?”
“那我现在就去吃饭,快点长大,这样小夕夕很快也就会长大了,是吗?”
“就是这样,小月儿真聪明。”
……
“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,小夕夕才长大了一点点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。”
“爷爷奶奶说,在过几个月小夕夕就会说话了,不知道小夕夕会说些什么呢?好期待啊。”
“小夕夕,嘿嘿……”
……
“小夕夕,你说什么?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?”
“姐……姐……”
“小夕夕,你终于说话了,太好了!”
“姐……姐……”
“爷爷奶奶,小夕夕他说话了,还叫我姐姐呢,你们快来看哪。”
“姐姐……”
“小夕夕,姐姐很高心呢。”
……
一串串记忆自灵魂深处浮现,没有绚丽多彩的画面,只有一连串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,给她无尽黑暗的世界渡上了一层光亮,那冰冷孤寂的寒意,从此无法再在她心中存活。
林月回忆着,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,绝美的容颜上满是柔和之色,她伸出手,注视着前方,仿佛真切的“看”到了小小的林夕就站在她的眼前,亲切的叫着姐姐,稚嫩的声音带给她无尽的希望,而她正轻柔的抚摸着林夕的头。
稚嫩的声音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,填满了她整个身心。
“姐姐,我们到外面去玩吧?”
“爷爷奶奶说过,不准我们到外面去。”
“姐姐,去嘛。我们偷偷出去,爷爷奶奶不会发现的。”
“这个……”
“姐姐,小夕夕想出去玩。”
“好吧……不过,不能出去太远。”
“知道了,姐姐最好了!”
“姐姐,那是什么?毛茸茸的,还有一条尾巴,好可爱啊。”
“小夕夕,我们出来太久了,该回去了!”
“不嘛,姐姐,再玩一会儿,就一会儿,我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。”
“尾巴一甩一甩的,真可爱,嘿嘿,抓住了!”
汪!
“啊!姐姐,它好可怕啊!”
汪!汪!
“救命啊!姐姐,救我!”
“小夕夕,你怎么了?别怕,姐姐马上来!”
汪!汪!汪!……
“小夕夕快跑!”
“姐姐!……”
汪!
“啊!”
“姐姐,你怎么了?”
“姐姐没事,你快跑!”
“大黄,回来!”
汪!
“姐姐,你怎么样了?呜呜,你腿上流了好多血……”
“姐姐没事,小夕夕没受伤吧?”
“呜呜……姐姐,你痛不痛?”
“只要小夕夕没受伤,姐姐就不痛。”
“姐姐,小夕夕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的。”
“傻弟弟,以后要保护也是姐姐保护你啊,哪有弟弟保护姐姐的。”
“为什么没有?”
“姐姐保护弟弟天经地义啊。”
“我不管,等小夕夕长大了,一定要保护姐姐,不让姐姐再受到伤害!”
回忆不断涌来,童年的誓言仿佛还在耳边,林月轻笑了一声,脸上绽放出一个令万花失色的笑容,低喃道:“林夕,姐姐说过,会保护你的!”
循着花草清香,林月透过被风吹起帘子的窗口,望向远方,她的心仿佛随着这轻拂的幽风,飘向那遥远的天际。
一个多月的等待,满心的期盼,没有等到林夕,却是等来了一头饿狼,林月知道,自踏上这座花轿起,她的命运便已经注定。
她不怪林夕,只恨上苍夺走了她的光明,若是她如普通人一般,林夕又怎会为了治好她的眼睛而偷偷去青玄殿修炼,不去青玄殿修炼,又怎会惹来郭义等人?
可惜,命运不会听到一个凡人的倾诉,也不会在意一个凡人的怒骂。
面对高不可攀的命运,她能拿什么来对抗呢?
也许只有死亡,才是最好的解脱。
林月紧了紧手中锋利的匕首,这才感到一丝心安。
她早已准备好,踏进青云城的那一刻,就是她自绝之时。
她不惧怕死亡,只是遗憾没能真真切切的看一眼林夕。
“林夕,姐姐好想你。”
林月心中默念着,神色忽然一窒。
“若是我就此死去,郭义没有达到目的,必然会迁怒刘伯和林夕,那时……”她不由得身心俱寒。
难道,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吗?
她知道郭义的目的,一想到郭义那双手将在她身上任意抚摸,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,面色苍白。
难道连清白的死去都不能够吗?苍天啊,你好残忍!
林月凄惨的笑了笑,一行清泪绝望的淌下。
原来,她连清白的死去都不能,注定还是要被郭义那个畜生玷污!
她绝美的容颜上覆盖着绝望的灰色,默默地取出那株葱郁的小草,将它放在口中细细咀嚼,任那苦涩在舌尖肆意扩散,蔓延到灵魂深处,将她整个身心埋葬。
“林夕,永别了……”